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4章 八十四 洛銀:如今是狼而非狗。……

關燈
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欞, 於殿內金籠中投出一只飛鳥的形狀,恰入籠內,籠罩著洛銀的影子, 如同她便是那只不得掙脫的鳥, 被鎖在這專門為她而設的牢籠中。

洛銀呆了一會兒, 腦海中湧現出許多紛亂的畫面, 閃回最多的,便是謝嶼川躺在鴻山書樓內, 不能動也不能開口說話的那段時間。

他當時是清醒著的,若非身體大有好轉,又如何能在洛銀打水的功夫便離開書樓?

他聽見了洛銀對他說的那番話,也收到她送他的金釵, 必當知曉她的心意,她又何曾與謝嶼川斷情?

即便洛銀心裏有無數疑惑,也未在無言面前表露出來, 只是她的臉色很難看, 讓無言以為他的話戳中了洛銀心中的痛點。

他過來的確不是為了管洛銀的吃食問題,除了代替宋淵對她道謝, 也要知道她的目的。

“洛姑娘既然已經將斷釵與訣別書交給殿下, 那便不該再出現在殿下面前,可姑娘還是步入我們的地盤,我想只要你不願,這世間還沒人能將你綁入諸惡池中吧?”無言是個聰明人, 他一眼便看見了洛銀右手有一側鏈子是斷的,可見諸惡池中的鎖靈陣和金籠上的縛靈網對她並未奏效。

至少不能完全困住她的自由。

洛銀不再掩藏,她轉身走到圓桌旁坐下,腰背挺直, 她對無言道:“既然你問我想吃些什麽,那便端一壺花茶上來。”

無言靜默片刻,道:“好。”

無言出去後,洛銀才不自在地伸手摸了摸被縛靈網鎖住的手腕,回想無言方才說的話,短短一句話中,倒是透露了不少令人驚詫的信息。

斷釵?

訣別書?

她何時給過謝嶼川訣別書?那根金釵分明是定情之物,怎會成了斷釵?

洛銀本就想不通謝嶼川為何會變得性情如此古怪,現下經無言一提,看來她與謝嶼川之間的確有誤會,難道真的有人告訴他……是她不要他了?

洛銀突然想起方才謝嶼川說,打造這所籠子的目的便是為了不讓她跑,她說她不會跑,謝嶼川說她騙人。

他是真的以為她會離開,他不曾聽到過她在書樓裏說的那些話。

洛銀的心中忽而起了一股尤為可怖的想法,這個念頭剛生出,便讓她渾身發寒,止不住地顫抖,可除了這個原因,她想不出第二種解釋。

當時在書樓內醒來的是誰?

聽到她那番真心剖白,拿到了她的定情信物的人又是誰?

誰能悄無聲息地在短時間內離開鴻山書樓,躲過書樓外的層層陣法?

誰又能在離開書樓後準確地找到整個兒鴻山中唯一一個沒有結界阻攔的地方,輕易離開她?

那日在飛劍臺旁,塗顏站定許久,她說她看見謝嶼川離開了,且說謝嶼川是自己想要離開的,洛銀將那當成了小女孩兒傾慕嫉妒的別扭心思,而今想來,其實一切早就有答案了。

能輕易進出書樓,毀掉古籍,以靈力封藏撕裂的書頁,還在靈州雪山下設出天光之境的人,其實就是墨安仙道。

洛銀猜測過當年兩界結契,致使大部分修道界的翹楚和妖族首領喪命的真正原因,是因為天光之境,而能避開所有人的眼線將天光之境於靈州雪山下完成的,便只有墨安仙道了。

她猜過墨安仙道的用心,猜過他對她隱藏了某些真相,可她還是選擇信他的。

畢竟他是洛銀的師父,是曾對洛銀而言最重要的人之一,他教出了安長風這樣君子凜然的人物,教會了洛銀處事道理,他說人可無命但不可無品性,這樣的人……怎麽會做出這般可怕的事?

為了什麽呢?

洛銀捏緊手心,手指忍不住地顫抖,胸腔的跳動也越發紊亂。

她忽而覺得呼吸困難,一道道被她慢慢發掘的真相讓她有些承受不過來,更讓洛銀無法思考的是……如今墨安仙道的魂魄還在謝嶼川的身體裏,而謝嶼川不知道。

謝嶼川不知道他的身體裏有其他人。

洛銀曾瞞下這件事,是不想讓他知道他是妖,後來沒告訴謝嶼川,便是因為他特殊的身份,如今卻是真的不好開口了。

瑰海之上,星島中住了幾十年的那條魚,便是鮮活的例子。

寧玉與紅櫻朝夕相處幾十年他都不知幾次將人認錯,洛銀怕她也看不穿,看不穿哪時哪刻,出現在她面前頂著謝嶼川身軀的那個人,到底是誰。

便是人與妖魂魄色不同,可墨安仙道在謝嶼川身體裏幾百年的融合,恐怕也實難看穿了。

否則鴻山書樓中,墨安仙道醒來,洛銀怎能認錯。

尋常習慣可尋跡區別,但若其中另一個人刻意模仿,又怎樣分辨?

她認錯過一次。

是最錯的一次!

這一錯讓謝嶼川遍體鱗傷,讓人界幸州變成了地獄火場,讓她再次陷到進退兩難的境地。

洛銀頭痛欲裂,她撐起眉角揉了揉,也總算知道為何謝嶼川當時離開鴻山後會不告而別,他不是真的想走的,他只是以為她不要他了。

所以他變成了今日這幅莫測的性子,眼眸中對她的愛慕依舊,卻毫不掩藏怨懟與不信任。

怎能不怪呢?

若是她收到了謝嶼川的訣別書,她也會覺得自己被騙、被傷害。

可怕的是……恐怕如今她對謝嶼川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墨安仙道也都知曉了,他就藏在謝嶼川的身體裏,隨時準備代替他。

洛銀驟然明白,明白為何墨安仙道不急著讓她找出覆刻天光之境的辦法,是因為他根本就沒想要離開謝嶼川的身體,他想要的是取而代之。他想要活,但不是以人的身份,也不是以墨安仙道的身份。

這是他多年的蓄謀。

因為……妖族……長壽。

他在很久之前就在籌謀這一切了,兩界結契只是假象,他要的是將妖族足夠位高權重的人引來人界,引入他早就設好的局中,奪取其中一人的身體,自此以另一個人的身份,獲得少則千年,多則萬年的生命。

洛銀越想,越是覺得猶如墜入冰窖,冷得她瑟瑟發抖,就連呼出來的氣息都化成了白霧,朦朧了眼前。

大殿正門被人推開,無言手上端著一壺花茶,去而覆返。

他走到籠外,倒了一杯花茶穿過金籠遞向洛銀的方向,又將放了茶壺和茶盞的托盤放在了籠邊,是她伸手便能夠到的位置。

洛銀起身,拿起茶盞,飲一口溫熱的花茶後才覺得身體裏那股刺骨的涼意慢慢退了些許。

“現在,洛姑娘可以說你究竟想做什麽了吧?”在無言看來,洛銀來去自如,便不會被這諸惡池困住,她隨時可以離開,沒道理留在這裏,除非她還有別的計劃要施行。

洛銀擡眸看向無言,問他:“你既想我道謝,稱若非我當初的訣別信和斷釵與謝嶼川斷情,嶼川也不會跟你們回到妖界,這本就是我與宋淵先前說好的,你又為何覺得如今我回到了嶼川身邊,卻還會離開呢?”

無言怔了怔,低聲道:“當初將軍是在靈州小鎮中的一個馬廄裏找到殿下的,若非將軍在場,殿下的妖氣恐怕會將四面八方所有的修道士都引來,而你不在那裏。我和將軍都認為,你是打算借此機會和殿下劃清關系,難道不是嗎?”

洛銀聽到馬廄,心裏更是痛上幾分。

於人界而言,馬廄是畜生所待之地,如同豬圈,若真的被人重視,又怎會被人丟棄在馬廄之中。

恐怕當時謝嶼川也是這般想的,他以為洛銀不要他了,以為他們人妖殊途,以為她以他非人的身份諷刺、侮辱他。

他當時該有多痛,多難受?

洛銀很想現在就找到謝嶼川,給他一個擁抱,很想告訴他他所看見的都不是真的,她從未打算放棄他。

可她現在還不能去找謝嶼川,洛銀擔心只要她對謝嶼川將墨安仙道之事說明,藏在他身體裏的墨安仙道便也知曉了她已洞悉對方過往陰謀,如此便不是他在明,她在暗。

墨安仙道如今占據的不是普通人的身體,若謝嶼川只是個普通的妖,她便可以不顧對方的意願,將之拉至靈州雪山之下,強行把墨安仙道的魂魄引出他的身體。

可他已在萬妖面前亮相,是被妖族認可的妖王,洛銀料不準何時是謝嶼川掌控著這具身體,何時又變成了墨安,逼急對方,洛銀不確定墨安會用什麽方式讓她妥協。

或許是人界百姓的命?

或許是謝嶼川的命……

洛銀又一次陷入了沈默,無言耐心地等著,他等洛銀的回答,等她跳進謝嶼川所設牢籠的原因。

“我……放不下他。”洛銀擡眸看向無言,絲毫不像說謊:“我未曾想過放棄他,也不曾將他丟入馬廄,我所做的,和你們所看的有些出入,但我不打算向你說明。”

無言一怔:“這般說來,您是為了情愛,甘心留在殿下身邊?”

“你也可以這樣理解。”洛銀微微蹙眉,道:“我想見宋淵。”

“將軍如今不在谷中。”無言道。

宋淵被謝嶼川派回妖界守著明瑕了,明瑕的真身一直都在暗溪中,他像是在水中沈眠,可宋淵不放心他,仍舊親自看守著,就怕謝嶼川這邊全心攻克人界,那邊明瑕背後插刀。

“我才落入圈套,你不過半日便找來了,還是奉宋淵之命向我道謝,想來你想要聯系他並不難。”洛銀將喝完了的茶杯放在桌上,背對著無言道:“告訴宋淵,務必三日內來見我,否則……我便去妖界找他。”

無言一頓,半晌才回了個好字。

若是洛銀離開了金籠,卻被謝嶼川發現她是去妖界找宋淵了,以謝嶼川如今這多疑又陰晴不定的性子,指不定得和宋淵產生多少隔閡與矛盾。

無言離開後,洛銀便疲憊地坐在了圓凳上。

她擡頭看了一眼四面金籠,當真像是一個罩子將她罩住,讓她呼吸都變得困難許多。

但洛銀知道,她如今的心緒不寧都是因為得知當年真相,她從未想過,當年修道界那樣繁盛,凡佩劍者都備受尊崇,所有修道士皆是君子楷模,大道正然,卻會有人心懷不軌之心,以一己私利,毀掉了整個兒修道界的將來。

是啊,五百年後今天的修道界與當年的修道界相比,九州除去仙派之名,還剩什麽呢?

就剩下被墨安仙道的私心而毀了的,殘破淩亂的兩界。

因為他,人界和妖界持續幾百年鬥爭不斷,死傷無數,被仇恨蒙蔽的兩界各執一詞,不肯退讓。

是時候打破這種僵局了。

因一人生的局,亦需得那個人才能破得了。

洛銀想通了這一切,便不打算離開重明仙派的山谷,她要在這裏等宋淵到來,或是等到謝嶼川,至少得先安撫一下小狗,別讓他一怒之下再使群妖踏平幸州城池。

唉,想到謝嶼川如今的所作所為,洛銀又開始心煩。

他哪兒還有過去一點兒乖巧可人的小狗影子?

如今真成了一頭長了獠牙,不可控的狼。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